人间有味是清欢（五十三）
第五十三章
沿着林间小路往山上走，柳莺莺面无表情地领着九玄门弟子，跟在前来带路的蓝氏门生后面，缓步而行。至于自家门主，早就抛下他们跟那位光风霁月的含光君跑了。
她算是明白出行前，林副门主交待她要看好门主的真正意思了，敢情这位以前没少做过半路开溜的事情。想想林景涵这次布置下来的任务，她瞬间觉得压力山大。
“柳堂主，请。”蓝氏门生恭敬有礼将人带到一处精巧的院舍中，“此处是安排给贵门的下榻之处，已使人清扫打点过，如果柳堂主还有什么需求，告知仆役即可。”
柳莺莺点头，忽然问道：“你可知道，含光君将我们门主带去哪了？”
蓝氏门生如实道：“抱歉，柳堂主，我不知道。”
柳莺莺无法，只能先让他离开，吩咐道：“明天就要开始清谈会了，看九玄门不顺眼的魑魅魍魉怕是不少，大家多加小心，不可惹事生非。”
“是。”
至于魏无羡，正与蓝忘机在后山漫步闲聊。
蓝忘机道：“叔父和兄长，本来还在担心你成立九玄门教行鬼道之事，若被有心人学去了，那人心怀恶意，只怕会天下大乱。不过在听到你在乱葬岗度化怨灵，九玄门实际上只是传授弟子符箓阵法之道后，他们已不再反对。叔父还称赞你，赤子仁心，如果可以，他希望能让蓝氏子弟向你学习此术。”
魏无羡嗤笑一声：“我又不是为了让他们称赞，才去度化乱葬岗的怨灵。”
蓝忘机看向他，浅色琉璃般的眼眸沁出一抹温柔，道：“我懂。”
魏无羡道：“不过呢，这法子一般人学不来。不是我小气不肯教啊，乱葬岗那套度化法子，你又不是没见过。那是鬼门呢，施法人道行不够，连他自个儿都得进鬼门关一游，更别说送鬼怪进去。”
就鬼道这一途，在仙门百家中，魏无羡可以毫不谦虚地说他自称第二，没人敢称第一。凭他目前的功力，操纵阵法打开鬼门，都略有吃力，更别提其他从来没有接触过鬼道术法的修士了，妥妥的有去无回。
魏无羡又道：“不过呢，我们可以提供养魂玉牌，供你们拘拿怨魂厉鬼，鬼物进入玉牌后就陷入沉睡，不用担心有意外，然后你们可以送去佛寺度化。”
蓝忘机略一思索，道：“我见过。”
“是啊，我用过嘛。”魏无羡点头，就在他们两个结伴同行那两年，他没少在蓝忘机面前给这些小玩意刷存在感，“蓝湛啊，看在你的面子上，姑苏蓝氏想要向九玄门购买符箓阵盘，我可以按市价给你家打个折扣。如何，够意思吧？”
蓝忘机道：“我会将你的话，传达给兄长。”
出自魏无羡之手的符纸阵盘等物，确实好用。蓝氏子弟外出夜猎时，能带上它们，遇到性命危险时能再多几分保障。
魏无羡道：“你家想买，就让蓝宗主找四哥直接谈吧。”
蓝忘机颔首。
说话间，两人来到了一片青草地上。好些雪白的兔子乖巧地猫在草从中，粉红的三瓣嘴咬着嫩嫩的青草，长长的耳朵时不时地抖动着，听到人的脚步声，不但不怕，反而朝他们奔了过来。
呃，更正，是朝白衣飘飘的蓝忘机奔了过来，对站在一旁的魏无羡避得远远的。
魏无羡好奇地看着围在蓝忘机脚边跑来跑去的兔子们，他试图去抓一只过来玩玩，但兔子们像是早有所料，手刚伸出去，就跳得远远的。一只兔子爬到蓝忘机的脚边，蹬地跳到他身上，他轻轻抱住，动作轻柔地抚摸着。
“谁养的兔子啊？成精了吧？”魏无羡不可思议地道。
蓝忘机将手中的兔子递过去，魏无羡直接抓起那对长耳朵，将整只兔子提到面前，取笑道：“见了我就跑？没用，最后还不是载到我手里？你说，我今晚是吃三杯兔呢，还是吃烤兔肉？”
那兔子像是听懂了它的话，不断地挣扎着，动作剧烈得差点连魏无羡都抓不住，于是在空中特地晃了晃，恐吓道：“还是吃烤兔肉吧，我想很久了……”
“魏婴。”
“嗯？”魏无羡随口应了下，又低头看了看落地跑的兔子，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，他震惊地说：“含光君，这些兔子不会是你养的吧？”
蓝忘机神色未动，只耳垂染了些许粉红，道：“是。”
魏无羡差点被呛到，随手就将兔子扔过去，好不容易喘过气后，却是捧腹大笑：“不是吧，蓝湛，你居然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？”忽然想起一事，他右手往蓝忘机肩膀一搭，问道：“哎，蓝湛，我以前送你的两只兔子，你还记得吗？在不在这里？还活着吗？没被你抓去烤了吧？”
那兔子死里逃生，正缩在蓝忘机的手臂上瑟瑟发抖，蓝忘机轻轻抚摸着兔子，道：“记得。还在。没烤。”
魏无羡弹了弹兔耳，见小白团子缩得更小，只觉没趣，不再逗弄，也没等蓝忘机开口撵人，很自觉地收回搁在对方肩膀上的手，说：“时间不早了，我先回客舍。”
“嗯。”蓝忘机放下兔子，见它回到同伴中去后，便与魏无羡一同离开。走了一会儿，蓝忘机开口唤道：“魏婴。”
魏无羡：“我在。”
蓝忘机停下脚步，素来清冷的眉眼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忐忑，略有迟疑：“你，要不要……”
“我要？”魏无羡也停下脚步，不解地重复了蓝忘机的话。
蓝忘机气息颤了颤，心中几番挣扎后，仍然是从小就熟记于心的三千家规，压住心底的妄念，终是道：“我送你去客舍。”
魏无羡只觉得蓝忘机有些奇怪，却见对方转眼就恢复正常，未及多想，点头道：“啊？哦，好。”
清谈会，意指仙门百家的家主齐聚一堂，交流各自修行所得。
在魏无羡眼中，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，勾心斗角外加废话一堆。要不是他另有要事有身，他也不会特地过来姑苏参加这劳甚子的清谈会，有这时间还不如去画两张符来得有用。
姑苏蓝氏举办的这场清谈会，为期三天。在经过安安静静的头两天，到了第三天，果然有人按捺不住，跳了出来。
“听说魏门主收留了歧山温氏的余孽在夷陵，可有此事？”
此言一出，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，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说话之人——平阳姚氏家主，近年来依附金家，在闽浙一带经营得颇为风生水起。
说起金家，年初在金麟台发生的那场混乱，对金光善的势力造成极大的打击。先是秦苍业翻脸，带着秦家离开兰陵，后又有不少依附家族被其他世家撬动墙角，九玄门也没客气，更是挖走了金家不少的外门弟子。经此一遭，金家元气大伤，金光善前面所提仙督之事，就这么搁置住了。若非有金光瑶在蓝聂两家之间周旋，金家的状况，只会更糟。
魏无羡正在喝酒，这清谈会唯一让他觉得满意的地方就是可以喝到天子笑。他正喝得开心，冷不防听到一句质问，懒洋洋地敲敲桌案，道：“没有。”
姚宗主被噎了下，冷笑道：“难道九玄门的那位温堂主温情，不是出自歧山温氏？魏无羡，温情是歧山温氏的医师，人尽皆知，你还拒不承认？”
诸位家主纷纷议论起来，亦有附和者说“温氏该杀，死有余辜”等话。
林煜华眉头一皱，立即明白这是故意针对魏无羡的，他眼神示意长子林景逸先别说话，伺机而动。
魏无羡仰首又喝了一大口天子笑，才慢吞吞地说：“你说错了。”
姚宗主一怔，其他人亦不明所以。
魏无羡道：“第一，温情是出自歧山温氏，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，从今往后，仙门百家之中，只有九玄门温情，再无歧山温情。清楚吗？”
姚宗主怒道：“你这是强词夺理！”
魏无羡继续说：“第二，温情不过是名医师，她一没有参加射日之征，二没有害人性命，一直都远离温家直系潜修医术，我为何不能收留她？难道你还想替我管一管九玄门的事务不成？”
“第三，在座可是有好几位原先附属温氏家族的家主，这位……宗主如此心存大义、刚正不阿，想必对那几位家主也是很有意见的。趁此机会，不如一并说了？”
姚宗主脸色大变，就连那几位附属温氏的家人，亦是神色一变。
聂明玦眉头微皱，道：“温情真没杀过人？只是温家旁支？”
魏无羡微笑道：“聂宗主不信，可以派人去查。身份这种事，一查即知，我还能作假不成？”
蓝曦臣忍不住道：“果真如此，我们也没必要赶尽杀绝。”
姚宗主见风向有些不对，忙插嘴道：“可是……”
魏无羡果断接口：“可是我对那几位前依附温若寒家主的前尘历史，更感兴趣。这位，可以替我们解惑了。
聂明玦脸色大变，眼中怒火汹涌，朝姚宗主烧过去：“说，都是哪些人？”
金光善不得不出声解释：“这都是误会，误会……”
好不容易打消了聂明玦要算帐的念头，金光善暗暗松了一口气，心知姚宗主这一步棋可以说是废了，再想抓住魏无羡的短处，只怕还得再花功夫。想到这里他就有些遗憾，如果当年与林家的婚事能成，哪还有今天这些事？他原以为云梦江氏勉强算是好助力，怎么也没想到大好局面全毁在虞夫人手中。
一场风波刚刚消弭，忽然江澄起身道：“素闻魏门主剑术超群、罕见敌手，江某不才，想向魏门主讨教讨教。”
闻言，蓝忘机不由得朝江澄看了过去，旁人看不出什么，唯有蓝曦臣察觉有异：“忘机，江宗主所言，有何不妥？”
蓝忘机收回视线，道：“没有。”
蓝曦臣道：“可是担心魏公子？”
蓝忘机淡声道：“不用担心。”
蓝曦臣一怔，笑道：“忘机对魏公子很有信心。”
蓝忘机微垂眸：“事实而已。”
又被人上门找碴，魏无羡心情很不好，抓起星河，起身道：“好。”
他对江家真没什么想法，偏偏就有人喜欢往刀子上撞。
PS：我决定下一章彻底解决云梦和那个姚宗主。
不过江澄不会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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